当化学家们兴致勃勃地想要细数“化学的好”,却发现一些重要贡献不得不与其他学科分享,有的干脆以生命科学、材料科学等非化学的名义为公众所知。而在此同时,化学频频与污染、爆炸等坏消息相伴。
一门学科的声望并非一件微不足道的事。如果新世纪的化学发展想要超越百年化学已有的成就,那么它必须重塑公众形象,这样才能吸引来优秀的年轻人投身研究。直面困惑,向来谦逊、低调的化学家们也许先得走到前台,让公众理解和欣赏化学。
1、被误解的创造力
“化学能创造新物质——各种不存在的东西,说白了就是‘无中生有’,这一点是其他学科无法比拟的。”中科院上海有机化学研究所所长丁奎岭一语道破化学的本质,即创造。
化学的“创造力”可以用数字来证明:1900年,登录美国《化学文摘》的化合物只有55万种;到20世纪末,已达2340万种。这意味着,在100年中,借助化学,科学家们合成和分离了2285万种化合物。
纤维、橡胶、塑料……生活中,化学的贡献无处不在,但化学的价值并未在公众中获得应有的认可。化学家徐
光宪院士说,人们把信息、生物、航空航天、核、激光和纳米评为影响20世纪的六大技术,却没提到化学。其实细想想,“这六大技术缺少一两个,人类照样生
存;但如果没有化肥和农药,一半的地球人将会饿死;如果没有抗生素和大量新药问世,人类平均寿命要缩短25年。”
更让化学家们窘迫的是,不知从何时起,“无名英雄”变成了“坏分子”。在许多人印象里,化学污染了土壤和河流,而想不到挽救生命的药物和太空时代的新材料。
“公众对化学的误解太深!”中科院院士戴立信忍不住为化学“鸣不平”:“比如说制药行业,论功劳,都是生物医药的好;查污染,都是化学排放超标——以这样的逻辑算账,不公平。”
2、被埋没的“品牌标识”
化学不仅创造新物质,也创造新作用。正是这种无所不在的能力,让化学在现代科学的发展历程中,滋养出大批新兴学科,而自己却付出了牺牲。
如同较低一级的足球俱乐部,化学家们似乎习惯了眼睁睁看着自己培养的好苗子,被更有名气的球队挖走。1985年,化学家合成了巴基球“C60”,于1996年被授予诺贝尔化学奖。后来,许多由这一发明派生出的研究,如碳纳米管,却被人们当作物理或纳米科学的贡献。
再如分子晶体管、分子芯片、分子马达、分子计算机,都是化学家的开创性研究,但他们从不提“化学器件学”这一新名词,倒是微电子学家看出了其中的前景,称之为“分子电子学”。
在多学科融合时代,越来越多的化学家聚集到学科边界,并大方地放弃了“冠名权”。丁奎岭告诉记者,在英、美等国的一些大学,经典的“化学系”消失或者改名了,取而代之的是时髦的“分子生物学系”、“材料学系”、“高分子学系”等等。
戴立信认为,能在短短二三十年内催生出如此众多的新兴学科,恰恰说明了化学的活力,“它是一门正处于生长期的学科”。可惜,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乐观。在化学家阵营内部,甚至出现了“化学无前途说”。有人认为,百年之后,化学将不再以一门独立学科存在。
“缺少一种精确的可识别的‘品牌’,意味着化学这一学科很容易被误解,使得这一领域的科学家通常得不到应有的赏识。”《自然》杂志在一篇社论中为化学“喊冤”,而这正是化学的“病根”。
3、“绿色化学”能否消除误解?
在某种程度上,化学成了学科交叉的牺牲品,几乎要在生物学与物理学的夹缝中消亡。倘若任由昔日的“中心科学”沦为“伴娘科学”或是“落日科学”,吸引不到优秀的年轻人,那问题就大了。
在上海有机所的研究生中,几乎找不到北京、上海等大城市的生源,来自农村的孩子更多些。丁奎岭说:“圈内,我们把chemistry(化学)戏称为‘chemis try(化学需要不断尝试)’,因为搞化学是一件相当辛苦的事;如果年轻人看不到光明的前途,谁还愿意学化学、研究化学?”为此,哈佛大学的化学家怀特塞兹多次呼吁要“再造化学”。
对于化学的坏名声,化学家们已经拿出了化解办法,即“绿色化学”。这种由化学体内萌发出的自我纠错,远
不只是处理化学废物、治理环境污染,它要从源头开始,重新设计化学工艺,让化学产品的整个生命周期都更安全、更洁净和更高效。最重要的是,从一开始就要尽
量减少或消除有毒废物的产生,而不是事后清理。
丁奎岭告诉记者,尽管这场“绿色革命”还刚刚开始,“绿色化学”的理念却已深入化学家内心;可要彻底扭转公众对于化学的误解,他们并不十分有把握——“也许,生命科学家更容易讲一个让大众感兴趣的故事,对于化学家,如何与公众对话仍是一个挑战。”